刘海中瘫坐在自家那张掉漆的方凳上。

屋里的光线昏暗，窗外传来的喧闹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，模糊不清。

他的世界失去了所有色彩，只剩下死寂的灰白。

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刚才的每一个画面，每一个字。那张写着他刘海中大名的“领导责任书”，就像一道催命符，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。

偷鸡不成蚀把米？

不。

这他妈是赔了夫人又折兵！

一张千辛万苦才搞到手的自行车票，就这么打了水漂。更要命的是，一个天大的把柄落在了那个姓林的小子手里。

他刘海中在轧钢厂熬了半辈子，眼看着就要再往上走一步，成为真正的领导。

可现在，这条进步之路还没等他踏上去，就被一座看不见的大山给压住了。

那层厚厚的阴影，让他喘不过气。

二大妈和两个儿子，刘光天、刘光福，像三根木桩子一样戳在旁边。

他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。

屋子里的空气沉闷得能拧出水来。

他们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，但只看刘海中那张死了爹妈的脸，就知道，自家的天，塌了。

老头子肯定是在那个新来的厂医林墨手上，吃了天大的亏。

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，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。

罪魁祸首，林墨，施施然地回来了。

他甚至没有直接回自己屋，而是径直走进了刘家的门。

“吱呀——”

破旧的木门被推开，外面的光照了进来，正好打在林墨带笑的脸上。

他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纸，那张刘海中眼里的“卖身契”。

纸张在他指间轻晃，发出“哗啦”的轻响，每一个音节都像重锤敲在刘海中心口。

“直接领导，我回来了。”

林墨的笑容很灿烂，语气更是亲热得不行。

“我刚才仔细寻思了一下，咱们这个帮扶关系既然已经正式确立，那就不能藏着掖着。”

“必须得让全院的人都知道，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体现出您二大爷在院里的威望嘛。”

刘海中那颗沉到谷底的心猛地一抽，他豁然抬头，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林墨，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恐。

“你，你还想干什么？”

“别紧张嘛，二大爷。”

林墨摆了摆手，脸上的笑容愈发和善，像是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。

“我这个人不喜欢搞形式主义，开什么全院大会，没那个必要。”

“不过我觉得，凡事都得从内部做起。您作为我的直接领导，您的家里人，得先给我这个被帮扶对象做出表率来，对不对？”

他的目光，慢悠悠地转向了旁边的刘光天和刘光福。

“比如您那俩宝贝儿子，刚才在院里见了我，鼻子不是鼻子，眼睛不是眼睛的。”

“这……很不尊重领导啊。”

最后六个字，林墨说得极轻，却像六根钢针，狠狠扎进了刘海中的耳朵里。

刘海中浑身一颤。

他明白了。

这小子是要杀人诛心！

他二话不说，猛地从凳子上弹起来，转身就朝两个儿子扑了过去。

“啪！”

“啪！”

两声清脆响亮的耳光，又重又狠，在寂静的屋里炸开。

刘光天和刘光福根本没反应过来，结结实实地挨了亲爹一个大嘴巴子，当场就被打懵了。

“两个小兔崽子！”

刘海中指着他们的鼻子，唾沫星子横飞，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变得尖利。

“你们眼睛瞎了吗！没看到你们林叔叔在这儿站着！还不赶紧给老子叫人！”

兄弟俩捂着火辣辣的脸，脑子里嗡嗡作响。

委屈。

愤怒。

屈辱。

无数情绪在胸腔里翻涌，可对上亲爹那双要吃人的眼睛，他们所有的反抗念头瞬间烟消云散。

他们挪动着灌了铅的双腿，磨磨蹭蹭地走到林墨面前。

兄弟俩低着头，视线死死盯着地面上的裂缝，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。

“林叔……”

“哎，别别别，可别这么叫。”

林墨立刻夸张地连连摆手，身子还往后退了半步，一副受不起的模样。

“我年纪跟你们也差不了多少，这一声‘叔’，直接把我叫老了二十岁，我可当不起。”

刘海中一听，心都凉了半截，赶紧再次呵斥道。

“那你们就叫哥！叫林哥！”

兄弟俩的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，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