羡青山喉咙里滚过一声含糊的咕哝，却不敢多言半句。
他立刻佝偻起小山般的身躯，本就破旧的麻布衫更显局促，竭力将自己塞进角落阴影里——一个靠近杂役通道入口、堆满散发着酸腐酒气空坛的逼仄之地。
他像一截被遗弃的朽木桩，杵在油腻的墙角，眼神刻意放空，对眼前光怪陆离的喧嚣、对囡囡的离去都视而不见。
装傻？
可是他在行。
醉醺修士们的嘶吼狂笑、粗鄙吹嘘，或是隐于杯盏交错、脂粉暗香间的物品交割与信息传递……每一丝声响、每一缕气息都如同细针，刺激着他紧绷的神经。
更糟的是，体内的先天道种在周遭污浊气息的侵蚀下隐隐躁动，压制那双天生重瞳所带来的无形枷锁仿佛又沉重了一分，勒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幸而经脉深处，那道源于琴心的温润灵韵自行流转，如同清泉淌过焦土，无声地抚慰着几欲断裂的紧绷与不适。
砰嚓——！！！
“哎哟我的娘嘞——！”
惊变骤起！
一曲妖娆舞毕，乐师们喘息未定，下一段靡音尚未奏响，大厅陷入短暂而奇异的相对寂静。
就在这寂静将破未破的临界点上，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惊雷炸裂！
一个满面通红、醉眼朦胧的胖大修士，许是方才看得太过忘形，猛地一拍油腻的桌案欲站起喝彩，脚下却是一个趔趄！
他那庞大如肉山的身躯彻底失控，轰然撞翻了邻桌堆满珍馐美酒、灵果佳肴的紫檀木方几！
轰隆！哗啦——！
杯盘碗盏瞬间粉身碎骨，汤汁酒液混合着灵果浆汁泼溅如雨，淋了附近几人满头满脸。
滚烫的灵兽肉汤烫得一个女修尖叫跳脚。
而那肇事者本人也狼狈不堪地滚倒在地，压碎了一地狼藉，发出杀猪般凄厉的痛嚎：“我的腿！我的千年玉髓杯啊！哪个天杀的绊我？！”
这突如其来的、充满破碎与惨叫的混乱，如同滚油泼入沸水，瞬间引爆了短暂的寂静！
惊呼、怒骂、哄笑声浪冲天而起，几乎掀翻屋顶，也将全场所有视线牢牢吸附过来！
*落阴影里。
羡青山的身体猛地一僵，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当胸砸中！
那剧烈的、毫无防备的噪音，混合着灵力失控的微弱波动和人群爆发的精神冲击，形成一股狂暴的洪流，狠狠冲击着他脆弱的精神防线！
体内压制重瞳的枷锁在这极致刺激下骤然一松！
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、古老而灼热的洪流瞬间冲上双目！
不好！要糟压制不住了！
电光石火间，这个念头刚炸开，他那双原本浑浊空洞的眼睛深处，在酒坛堆叠的阴影掩护下，极其短暂地——也许真的只有千分之一个弹指——掠过一抹无法形容的诡异重影！
双瞳叠加，深邃如渊，一丝非金非银、仿佛来自洪荒之前的古老幽光，在其中一闪而逝！那光芒带着洞穿虚妄、直视本源的冰冷质感。
几乎在同一刹那！
醉梦楼顶层，雅室“揽月轩”。
强大的隔音法阵将楼下九成九的喧嚣过滤成沉闷模糊的背景音。
室内熏着价值千金的“冷月凝魂香”，清冽雅致。
张红豆慵懒地倚靠在铺着雪域灵狐皮的软榻上，纤细如葱管的玉指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只剔透如血髓的“赤霞暖玉杯”。
杯中琥珀色的灵酒“醉仙引”散发着诱人的醇香。
她对面的锦墩上，坐着一个油头粉面、衣着浮夸、恨不得将所有值钱灵饰都挂身上的年轻修士，正口若悬河，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昂贵的冰蚕丝地毯上：
“……红豆师妹，您听我说，这次‘黑渊遗迹’的消息绝对可靠！千真万确！小弟我可是花了足足三块上品灵石，还搭进去一瓶‘蚀骨销魂散’，才从‘黑煞教’那位守门的老鬼‘独眼蝰’嘴里撬出来的！据说里面藏着上古炼丹大能‘离火真君’炼制的‘七转涅槃丹’的完整丹方！还有他老人家祭炼本命法宝‘焚天炉’的核心火种！只要您点个头，提供些许人手和灵石支持，小弟我保证，这泼天的富贵……”
张红豆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、带着一丝慵懒兴趣的浅笑，仿佛在认真倾听。
但那双妩媚多情的桃花眼底，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淡漠冰湖，深处流淌着不易察觉的厌倦和鄙夷。
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玉杯，心思早已飘远。
囡囡那丫头跑哪去了？
让她看着那傻大个儿，别又给我惹出什么麻烦……
这姓赵的蠢货，拿这种八百年前就烂大街的“秘闻”来糊弄我？
当我是三岁孩童么？
黑渊遗迹？
七转丹方？
呵，真有那好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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