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那夜隔墙惊闻秘辛后，沐清漪感觉自己如同行走在万丈深渊之上的悬索，四周迷雾浓重，脚下是看似坚实、实则随时可能崩裂的冰层。
每一次呼吸，每一次心跳，都需万分谨慎，生怕一个细微的失误，一个不受控制的眼神，便会打破那脆弱的平衡，让她坠入万劫不复的彻骨寒渊。
她将自己包裹在更深的沉默里，如同一枚紧闭的蚌壳。在叶惊寒面前，她几乎将存在感压缩至虚无。
每日例行的换药变成了一场无声的仪式。她总是低垂着眼帘，目光精准地锁定在那道日渐愈合的伤口上，手下动作又快又稳，力求在最短时间内完成，绝不拖泥带水，更不敢让指尖在他皮肤上多停留一瞬。完成后便即刻躬身，用最谦卑的姿态退后，转身离开，不敢多言，不敢抬头，更不敢再去探究那双深不见底、仿佛能映出人心底所有隐秘的寒眸。
她用绝对的顺从、机械的效劳和刻意的疏离来筑起一道高墙，试图抵挡那晚隔墙之言所带来的、足以颠覆她所有认知的惊涛骇浪。那些关于“看重”、“不一样的眼神”、“特意寻找的丝线”的词语，如同鬼魅般在她脑中盘旋，让她心惊肉跳，只能用更强硬的心理暗示去压制：那是错觉，是误解，是下属的妄加揣测！他留着她，仅仅是因为她的绣艺独一无二，仅此而已！然而，心湖一旦被投下石子，涟漪便再难平息。
有些东西一旦被意识到，便如同种子落入裂缝，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。她开始无法控制地注意到更多曾经被忽略的细节。她注意到，他批阅那些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卷宗时，握笔的指节会因为某种压抑的情绪而微微泛白，透露出并非全然的掌控与从容。
她注意到，他独自凝神或是听取下属禀报棘手事务时，指尖会无意识地、反复地摩挲着青瓷茶杯壁上细微的釉纹，泄露出一丝被完美掩饰在冰冷面具下的焦躁与权衡。她甚至隐约捕捉到，某次她正低头专注地收拾药箱里的瓶瓶罐罐时，他似乎……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。那目光并非以往的审视或命令，而是……一种极快的、难以捕捉的掠过，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意味，在她发梢停留了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，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，却足以让她脊背瞬间僵直。
这些细微的发现，如同细小的针尖，一次次刺破她试图维持的平静，让她心慌意乱，无所适从。她只能逃避般地埋首于无尽的绣活之中。
她主动包揽了库房里所有能找到的、需要修补的物件，从虫蛀的缂丝到破损的军旗绶带，恨不得一天有十三个时辰，让双手和心神彻底被那些五彩丝线占据，再无余力去胡思乱想，去注意那些不该注意的东西。
这日，她正沉浸在与一匹极品缂丝缎的搏斗中。这匹缎子年代久远，被蠹虫蛀出了好几处小洞，破坏了上面精美的云鹤衔芝图案。缂丝又称“刻丝”，通经断纬，极耗心神，需要同时照顾正反两面完全一致的图案和色彩，对眼力、手力和心力都是极大的考验，错一针便难以弥补，甚至会扩大损毁。
沐清漪全神贯注，眼睛几乎要贴在缎面上，指尖捻着比发丝还细的彩色绒线，小心翼翼地穿梭引线，以至于亲随在外间叫了她两声，她才恍然从那个极致专注的世界里惊醒。
“沐姑娘？”
沐清漪猛地抬起头，眼前因长时间聚焦而有些发花，她眨了眨眼，才看清门口亲随略显焦急的脸：
“何事？”
亲随面色有些为难，快步走进来，将声音压得极低，仿佛怕被什么听见：
“大人方才在书房……似乎动了极大的怒气，砸了茶杯，不慎被飞溅的碎片划伤了手，血流得不少。劳烦姑娘赶紧带些金疮药和包扎之物过去一趟。”
沐清漪握着绣花针的手指一颤，针尖差点刺入指腹。她彻底怔住。叶惊寒在她固有的印象中，永远是冰冷、克制、情绪内敛到了极致的，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，像一柄收入鞘中仍泛寒光的利刃，竟也会如此失态？甚至到了伤及自身的地步？究竟发生了何等严重的事，能让他愤怒至此？
她不敢细想，也不敢耽搁，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，打开随身的针线包——里面除了绣具，也常备着一些常用的伤药——又迅速从药箱里取了干净的棉布和清水，跟着亲随快步走向那座总是弥漫着无形压力的书房。越靠近书房，空气中的氛围越发凝滞。
书房门虚掩着，尚未走近，便能感受到一股如有实质的低气压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飘出来，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亲随在距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便停下了脚步，脸上带着明显的心有余悸，低声道：“姑娘……你自己进去吧。大人此刻……心情极不佳。”
说完，竟下意识地又后退了半步，仿佛那扇门后关着一头濒临爆发的凶兽。沐清漪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，她深吸一口气，努力压下喉咙口的紧涩感，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房门。
屋内的景象让她呼吸一窒。地上狼藉一片。白瓷茶杯的碎片迸溅得到处都是，深色的茶水泼洒开来，浸湿了昂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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