晓钟未彻，围场已铺金。

御幄外千骑列阵，旌旗猎猎，映得晨光碎成流动的火。

皇帝金甲耀目，尚未发令，众人忽觉眼前一亮。

苏婉清自丹墀缓步而下。

晨光斜切白玉阶，像一柄薄刃把她的影子裁得极长。

那影子先她一步抵达阶前，轻晃，仿佛替她探路，又仿佛替她辞行。

她仍着昨日那件浅紫猎装，颜色被夜露浸得略深，像暮春最后一瓣紫藤被雨水泡透。

裂口早被尚衣局以同色鲛绡补得毫无痕迹，只在右裾内侧留一道暗纹。

墨线勾成半朵残梅，花蕊处只停一针，似无意，又似刻意。

那墨线细若胎发，却在日色里闪出乌金冷辉，像一截刚淬过毒的针尖。

软甲加高护领，金丝绞边在日色里吐芒，一线线极细的金，贴着她的颈动脉游走，仿佛随时可化作勒紧的锁链。

甲叶轻触锁骨，发出微不可闻的“铮”，像极远的地方有人试调弓弦。

甲下肌肤因方才更衣而带潮，汗气被金丝逼回，凝成极淡的白雾，从领口溢出，瞬被风吹散。

那风里便掺进一缕腥甜，像雪里埋梅，冷冽中透出危险的馥郁。

乌发高束，紫绦尾端缀一粒南珠，径寸，色如月下冰潭。

她每下一级石阶，南珠便轻击甲叶，声如碎玉，七声成一韵，韵脚里藏着急促的心跳。

鹿皮小靴踏下最后一阶时，靴跟微旋，碾碎一粒早凋的杏花，花粉沾底，留下极淡的胭脂印。

照夜早在阶下候着，黑鬃上仍沾草屑，见她来，便昂首，鼻翼喷出两团白气，像两朵小云撞碎在她膝前。

她翻身上马，动作极轻，却带得软甲一声低鸣。

鹿皮小靴跟轻磕马腹，照夜便扬蹄长嘶，铁蹄踏碎露珠，溅起一天银光。

那光在空中碎成万点，又落回紫衣，像替她缀了一场骤雨。

风掠过，紫衣灌满，衣袂边缘的墨梅暗纹忽隐忽现，仿佛随时会化作利刃；而袖底那一缕被汗气蒸出的腥甜，此刻被风带得更远，直飘向丹墀最高处的御座，像一只无形的手，提前在盛世锦帛上按下了一枚极淡的墨印。

皇帝回首，目光在她身上微顿。

苏婉清低眉福身，唇角弯出恰好的弧度，眼尾却先挑起，春水含锋。

“臣妾无恙，愿随陛下春猎。

”

声音不高，却清越如断冰，众骑闻之皆肃。

无人知，昨夜那滴污血渗入软甲裂口后，已沿经络悄悄蔓延。

此刻正蛰伏于锁骨下方，一线极淡的灰青，像初霜贴于雪面，肉眼几不可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