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面的脚步在门口戛然而止，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钉在了原地。他手中的巡查记录仪“咔哒”一声自动开启，红光如警戒线般扫过那块黑板——上面用烫金颜料写着：“执法官亲测落泪款·限量50杯”，字迹张扬得近乎挑衅。

陈山河眼皮都没抬，仿佛这阵势早已排练过千百遍。他顺手将保温壶往灶台底下轻轻一塞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，像是某种暗号落地。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点几下，打印机嗡鸣启动，一张盖着模糊红章的电子备案表缓缓吐出，纸边还冒着微弱的热气，仿佛刚从审批系统的火炉里抢出来。

“来得正好。”他抖了抖那张尚带余温的文件，语气轻松得像在招呼老友，“新项目备案，情绪疏导类辅助饮品，天庭文化振兴办批的，编号带‘急’字——绿色通道，优先处理。”

马面皱眉接过，指尖摩挲着那枚印章边缘，眉头越拧越紧：“这章……怎么看着像从表情包里抠下来的？‘天庭文化振兴办’？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这个部门？”

“正规渠道买的模板，支持验伪。”陈山河一脸诚恳，甚至带着几分技术人员特有的较真劲儿，“您要不信，我现在就给您连WiFi，扫码跳转官网——哦，忘了，地府内网不对外开放。”

孟婆站在锅前搅动浓汤，汤面翻滚着暗红色的泡沫，像极了人间晚霞落在水里的模样。她头也不抬，声音低而稳：“流程合规，材料合法，喝完不闹事、不赖桥、不写遗书，哪条犯了？”

“第38条！”马面猛地提高音量，袖口无风自动，“禁止诱导执念留存！你们这是让人带着记忆投胎，扰乱轮回秩序！一旦执念复苏，魂体不稳定，轻则滞留黄泉道，重则引发阴律崩解——你懂不懂后果？”

“我们没说能唤醒记忆。”陈山河慢条斯理地收起打印件，指了指黑板上的小字说明，“只写了‘前调’，情绪铺垫，缓冲用的。就像工地上开工前听首歌，舒缓一下，心理过渡，不违规。”

“那你这广告词呢？”马面怒指那行刺眼的大字，“谁是执法官？牛头？他什么时候测的？报备了吗？有没有视频记录？有没有第三方见证？有没有签署知情同意书？”

空气安静了一瞬。

远处奈何桥上雾气流动，亡魂们影影绰绰，有人驻足观望，有人悄悄掏出手机拍摄。

陈山河咧嘴一笑，露出一口白牙：“他说私人回忆，不算公务行为，对吧？个人体验，不代表组织立场——这年头，连领导发朋友圈都注明‘个人观点’。”

马面脸色铁青，一把抓起灶台上那个不锈钢保温壶就要走：“样品封存，等我上报十殿阎罗！”

“您拿不动。”陈山河手轻轻按在壶上，纹丝不动，“这壶带自锁恒温系统，指纹识别，摔了会报警。”

“报警？报给谁？阴司110？还是城隍庙值班热线？”马面冷笑。

“报给系统。”他晃了晃手机，屏幕亮起一行提示：【天工001已同步记录】

事件类型：行政干预创新试点

涉事人员：马面（编号Y-417）

行为描述：无故扣押经备案民生项目物资

状态：已上传至天庭监察平台，三分钟后自动公示

马面瞳孔一缩，手指僵在半空。

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——一旦进入监察流程，哪怕最后查无实据，也会留下“履职争议”档案。而在如今讲究“服务型地府”的改革背景下，这种标签足以断送晋升之路。

他死死盯着陈山河，眼神如刀：“这事没完。”

“当然没完。”陈山河微笑，“这才刚开始。”

马面冷哼一声，转身大步离去，脚步比来时更沉，仿佛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心头。

人影消失在雾里后，孟婆才缓缓放下长勺，目光落在陈山河脸上：“他真会上报？”

“会上。”陈山河从嘴里吐出一团湿漉漉的纸渣，随手擦了擦嘴角，“但等他走完层层审批、跨部门协调、召开听证会、形成决议草案……咱们已经卖爆了。”

“你把纸条吃了？”孟婆挑眉。

“证据销毁，保护线人。”他笑了笑，眼里却没有多少温度，“牛头不容易，一边想哭，一边还得装狠。昨晚他偷偷来找我，说喝了第一口就想起他娘临终前给他缝冬衣的手——针脚歪了，线头也没剪干净。”

孟婆瞥他一眼：“你更狠，拿人家眼泪当营销素材。”

“我没编故事。”陈山河打开后台系统，数据流如星河般滚动，“用户反馈自动上传，情感数据实时分析。你看，97%试饮者出现短暂情绪波动，持续时间平均47秒，符合‘轻度回忆触发’安全标准。神经系统无异常放电，魂核稳定率99.6%。”

他顿了顿，声音低了些：“而且，他们愿意排长队等这一杯。不是为了忘，是为了记得。”

第二天清晨，奈何桥中央多了一条横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