趁着母亲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。
杨建军像只受了惊的兔子。
“嗖”地一下,窜回了自己小屋。
“砰”地关上门。
甚至,还下意识地插上插销。
仿佛。
这薄薄的门板,能挡住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。
他把自己蒙在被子里,连晚饭都没敢出去吃。
耳朵却竖得像天线。
紧张地捕捉着外面的动静。
果然。
没多久。
就听到了爱民同志下班回家的脚步声。
紧接着是压抑着的、痛心疾首的叹息。
饭桌上。
气氛,更是低得能冻死人。
隔着门板。
杨建军都能想象出,他爹杨爱民那张脸,黑得像锅底。
“我的莫扎特……我的《命运》……我的紫砂壶……”
杨爱民的声音充满了肉痛和悲愤。
“这些玩意儿,淘换过来多不容易!就一天!全毁了!全完了!”
然后。
是勺子碰碗的声音,还有小妹咿咿呀呀吃糊糊的声音。
杨建军甚至能脑补出。
他爹用那种哀怨又舍不得的眼神。
看着那个真正的“罪魁祸首”,把糊糊弄得到处都是。
最终,把所有苦水都自己咽下去的憋屈样子。
果然。
很快。
炮火就准备转移了。
闺女是亲生!
俩儿子都是捡的!
“老二呢?死哪儿去了?吃饭都不见人?”
杨爱民的声音,带着明显的不爽。
显然。
需要找个出气筒。
杨建军便成了最好的的目标。
谁让他,不听自己的话,乖乖去轧钢厂。
刚好,可以借题发挥一下。
门外沉默了一下。
然后。
响起了母亲平静无波的声音。
“老二说,想通了,明天就跟你进厂上班。就是……没机会去他那个工业部了,心里难受,吃不下饭,在自己屋里窝着呢。”
杨建军在屋里听得直撇嘴。
老妈这谎编得……真是滴水不漏。
还顺带戳了一下老爹的爽点。
果然。
杨爱民愣了一下。
随即语气里,明显带上了几分得意和舒畅。
“哼!这还差不多!总算知道好歹了!进了厂,踏实干,比什么都强!那工业部是那么好进的?净做白日梦!”
话题成功被带偏。
一顿饭下来。
母亲和大哥配合默契,关于暴打刘海中那件事,一个字都没提。
杨建军躲在被窝里,既庆幸,又忐忑。
庆幸的是,暂时躲过一劫。
忐忑的是……这账,怕是还没完。
只要让自己这活爹之后,那就绝对的,没好果子吃。
第二天一早。
杨建军表现得异常老实。
吃饭时,埋头苦干,屁都不敢放一个,乖顺得像只缩着脖子的老鹌鹑。
吃完饭后。
更是主动拿起他爹的公文包。
亦步亦趋地,跟着杨爱民出了门。
坐上了厂里来接吉普车,赶往了轧钢厂。
一路上。
杨爱民心情似乎不错。
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,还哼起了小调。
车子开进红星轧钢厂大门。
那熟悉的巨大厂区、高耸的烟囱、轰鸣的车间噪音,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浓重铁锈和机油味道,以后,将是杨建军生活的全部。
他看着车窗外,穿着清一色深色工装,行色匆匆的工人们,心里那点不甘和抗拒又冒了出来。
但很快。
又被“秋后算账”的恐惧压了下去。
下了车。
杨爱民像是变了个人。
腰板挺得更直。
脸上带着领导特有的威严?
碰到相熟的人。
他就会停下脚步。
指着身边的杨建军,声音洪亮地介绍,
“张主任!看看,这是我那小儿子,杨建军!中专毕业了!以后就在咱们厂了!……哈哈哈,是啊,年轻人,还得靠你们多提携!”
“王科长,这是我儿子建军,学机械的,以后分你们技术科怎么样?……虎父无犬子?哎呦,可不敢这么说,这小子还差得远呢!得多锻炼!”
工人们自然也纷纷附和,各种夸赞之词不绝于耳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