休整的命令下达后，营地里的气氛并未真正轻松下来。
孙轻虽然不再派给张晟小队那些近乎送死的任务，但营地四周的暗哨明显增多了，尤其对张晟等人的帐篷区域，监视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。
王胡子等人虽然不再公然挑衅，但擦肩而过时那阴冷的眼神，无声地传递着敌意。
张晟对此心知肚明。孙轻的“体恤”不过是暂时的妥协，是忌惮他抛出的那个关于“边界异常”的消息。一旦孙轻查证无果，或者自认为处理干净了手尾，更猛烈的打压必然会接踵而至。他必须在这短暂的喘息期内，找到破局的关键。
那条隐秘的粮道，成了他心中唯一的线索。
休整的第三日深夜，营地彻底沉寂下来，只有远处山巅聚义厅方向隐约传来的刁斗声，以及近处巡夜喽啰拖着脚步的沙沙声。张晟躺在草铺上，肩伤在潮湿的夜里隐隐作痛，但他毫无睡意。白日里，他借着带领伤员在附近山坡活动筋骨的名义，再次远远观察了发现粮道痕迹的那片山涧方向。地形比他记忆中的更加复杂，山高林密，涧水轰鸣，确实是个隐藏行迹的好地方。
不能再等了。直觉告诉他，这条粮道背后隐藏的秘密，可能关乎生死。
他悄无声息地坐起身，借着帐篷缝隙透入的微弱月光，看向睡在旁边的狗儿。少年蜷缩着，呼吸均匀，但眉头紧锁，显然睡得并不安稳。另一侧的赵老七，即便在睡梦中，那只独眼也仿佛半睁着，保持着老卒的警惕。
张晟轻轻推了推狗儿。少年立刻惊醒，眼神瞬间清明，看到是张晟，才松了口气，用眼神询问。
“跟我出去一趟。”张晟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说道，指了指帐篷外。
狗儿没有丝毫犹豫，立刻点头，手脚麻利地披上那件破烂的外衣。
张晟又看向赵老七，老卒也已然醒来，独眼在黑暗中闪着微光。张晟对他做了个“留守警戒”的手势，赵老七会意，微微颔首。
没有多余的话，张晟和狗儿像两道影子，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帐篷，融入浓重的夜色中。避开固定哨的位置，利用窝棚和乱石的阴影，两人如同鬼魅般向营地外围潜去。
夜间的山林，比白日更加危险。风声鹤唳，每一处摇曳的树影都像是潜伏的敌人。张晟左臂不敢用力，只能靠右手和身体平衡，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前行。狗儿紧随其后，少年身形灵巧，不时伸手搀扶一下脚步踉跄的张晟。
两人不敢点火把，只能借着稀疏的星光和偶尔从云缝中漏下的月光辨认方向。走了约莫一个时辰，终于再次接近了那片山涧。涧水轰鸣声越来越大，空气中弥漫着水汽和草木腐烂的气息。
张晟示意狗儿停下，两人伏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，仔细倾听、观察。除了水声和虫鸣，四周一片死寂。但他不敢大意，孙轻既然可能与此事有关，难保不会在附近设下暗桩。
耐心等待了许久，确认没有异常后，张晟才打了个手势，两人猫着腰，沿着记忆中的痕迹，向涧水下游摸去。
白日的车辙和马蹄印在夜色中难以辨认，但张晟凭借记忆和地上一些被碾压过的断草痕迹，勉强追踪着。痕迹断断续续，时而在涧边裸露的岩石上消失，时而又在对岸的灌木丛中出现，显然对方也十分小心。
追踪了约莫两三里地，痕迹在一处更加茂密的松林前彻底消失了。松林黑压压一片，如同张开的巨口，散发着不祥的气息。
“小帅，没路了……”狗儿压低声音，带着一丝不安。
张晟没有回答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松林边缘。他注意到，靠近涧水的一侧，有几棵小树的枝条有被新鲜折断的痕迹，断口很齐整，不像野兽所为。他示意狗儿跟上，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区域。
拨开茂密的灌木，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被巧妙伪装过的洞口！洞口约半人高，被藤蔓和枯枝遮掩，若不是仔细观察，根本发现不了。洞口边缘的泥土有近期被踩踏的痕迹。
就是这里！
张晟的心脏猛地一跳。他示意狗儿警戒，自己凑近洞口，侧耳倾听。里面一片漆黑，深不见底，只有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流从深处涌出，带着一股……淡淡的、熟悉的粮食霉味和尘土气息。
这绝不是一个天然洞穴！
他不敢贸然进入。里面情况不明，可能有人守卫，也可能设有机关。他仔细查看洞口周围，在泥地上发现了几枚模糊的脚印，尺寸较大，靴底花纹粗糙，是军中或山寨常见的制式。此外，他还在一丛草根下，发现了一小片被撕扯下来的、染着暗红色污渍的麻布条。
将布条凑到鼻尖，除了泥土味，还有一丝极淡的……血腥味和汗臭。
张晟的心沉了下去。这条粮道，不仅隐秘，而且很可能伴随着暴力和死亡。运输者绝非善类，其目的也绝不简单。
他不敢久留，拉起狗儿，沿着原路迅速撤退。返回的路更加谨慎，几乎是一步三回头，生怕留下任何痕迹或被跟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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