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风微微一怔,随即反应过来,“吃不吃火?”他低声重复了一遍,脑海中迅速调动起陶瓷工艺的知识体系。
在传统制陶术语中,“吃火”并非字面意思,而是指胎土在高温烧制过程中对热量的吸收与反应能力。
若胎土“吃火不足”,则质地疏松、易裂;若“吃火太过”,则会变形熔融。
真正掌握火候的老匠人,讲究“三分料,七分火”,火候掌控才是决定成品成败的关键。
而“吃不吃火”这句话,表面粗粝,实则直指烧造核心——只有真正懂行的人,才会明白这是在问“火候是否到位”。
王小胖挠了挠头:“这话听着像骂人……真能行?”
“能。”林风笃定地说,“只要他是内行,听到这句,就会接话。而他接下来的话,就是我们的突破口。”
夜幕降临,林风让王小胖换上了一身名牌,开着租来的豪车,扮成一个不懂行但挥金如土的富二代买家。
而他自己,则换了一身不起眼的黑色运动服,提前潜伏在交易地点附近。
物流园里灯火通明,重型卡车轰鸣着驶过水泥地面,震得脚下微微发颤。
柴油尾气混着金属摩擦的焦糊味扑鼻而来,冷风夹着尘土刮过脸颊,带来一阵粗粝的触感,耳朵里充斥着喇叭声、倒车提示音和远处装卸货物的撞击声,像一场永不停歇的工业交响。
在一处偏僻的货运站台,“老陈”如约而至。
他看起来四十多岁,皮肤黝黑,右脸一道斜长疤痕从眼角延伸至耳根,眼神里透着一股狠厉与算计。
确认了王小胖的“买家”身份后,他警惕地四下看了看,才掀开身后一辆小货车上的篷布。
篷布下,六件崭新的“唐三彩仕女俑”躺在泡沫箱里,釉色在昏暗灯光下泛着妖异光泽,仿佛刚出窑未冷。
“老陈”颇为自得地拍了拍箱子,压低声音道:“小兄弟,你可算找对人了。这批货,每件八千,一口价。都是今年新做的。这釉色,这开片,做得比真的还真,拿去糊弄外行,绝对一糊弄一个准。”
王小胖按照林风的嘱咐,装出财大气粗的样子,不耐烦地挥挥手:“行了行了,别废话,东西没问题就行。”
可就在付款前一刻,他忽然想起林风教的那句话,硬着头皮问道:“对了师傅,这批货的胎土……吃不吃火啊?”
“老陈”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猛地一顿,目光倏然变得锐利起来。
几秒钟的沉默后,他缓缓咧开嘴,语气竟带上几分欣赏:“哟?你还懂这个?告诉你吧,这批货柴窑实烧三天三夜,控温精准,胎体吃火足足三百度以上,裂纹自然,保你十年都不会穿帮。”
一句话暴露了生产流程。
躲在几十米外货车阴影里的林风悄然启动系统,瞳孔中淡蓝色光晕一闪而过,视线锁定一件仕女俑。
【溯源分析启动……】
【检测到釉面含有Yb?O?掺杂氧化锌晶体结构——此工艺为河南禹州神垕镇三家窑厂专有技术。】
【表面附着微量硅酸盐粉尘,与德邦物流本月发往江城的67号货运班列样本高度吻合。】
林风心头一震。禹州!又是禹州!
再联想到刘胖子每月固定向“豫陶工坊”付款两万……
一条隐藏极深的供应链轮廓,终于浮出水面。
“林哥,情况不对啊!”王小胖通过蓝牙耳机,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向林风汇报,“这家伙说漏嘴了,他说这批货是新做的,这不就是承认了是假货吗?而且你看这收货方……刘胖子这个王八蛋,他自己开着店卖假货,还找张教授那种专家来给他盖章背书,这不是自己洗白自己吗?”
“别声张,按计划行事。”林风的声音冷静得可怕。
他没有让王小胖当场揭穿,反而指示他爽快地付了款。
王小胖装作不情不愿地扫码支付了四万八千元。
交易完成后,他故意留下一句:“东西还行,下次多带点,我要搞个‘仿古艺术展’,有多少要多少。”
“老陈”一听这话,眼睛都亮了,连连点头哈腰地保证下次一定带来更多“尖货”。
回程的路上,林风靠在椅背上,终于长舒一口气。这一局走得险,稍有差池便会打草惊蛇。
但他面上不动声色,只将脑海中由系统生成的数据特征、支付记录截图、“老陈”口述录音、企业公开信息查询结果以及银行流水等资料,整理成一份逻辑严密的匿名举报材料。
他没有选择本地渠道,而是通过省政务服务平台,提交给了河南省文化市场综合执法总队,并以“良心知情人”身份抄送了一份给张教授的私人邮箱。
这三天,林风表面如常,却时刻刷新着新闻页面,留意系统是否有异常预警。
他知道,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。
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