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十里外的烽燧火光刺破夜幕时,蒙恬正蹲在扶苏帐外剥葱。
老将军的指甲缝里还沾着灶房的面屑——方才他替扶苏守夜,见帐中烛火未熄,便去伙房给年轻人熬了碗葱白水。
“报——”
巡骑的马蹄声碾碎了夜的寂静,报信卒滚鞍落马,甲叶相撞的脆响惊得蒙恬手中的葱“啪”地掉在地上。“匈奴左贤王率三千骑,正往粮道方向去!”
蒙恬霍然起身,皮靴碾烂了那截葱,辛辣的汁水顺着靴底渗进沙土。
他扯过案上的虎符往腰间一挂,青铜兽首撞在佩刀上,发出清越的嗡鸣:“备马!
五千轻骑随我去截!“
“将军且慢。”
扶苏掀帘而出,肩头的伤还在渗血,却用腰带将虎符牢牢系在腰间。
他的手指按在蒙恬手背,触感滚烫:“左贤王若真要劫粮,何必提前燃烽燧?”
蒙恬的瞳孔微微收缩——这是他教给扶苏的第一课:匈奴袭扰向来讲究“无声至,无影去”,点燃烽燧无异于敲锣打鼓。
可此刻巡骑的禀报、烽燧的火光、韩越提及的沙毒,像三股麻绳绞在一起,勒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“末将愿带三千锐士探路。”周铁从暗处跨出,腰间短刀的皮鞘磨得发亮——这是他随蒙恬征战十年的老物件。
他单膝点地,掌心按在地上的马蹄印上:“公子请看,新土翻起的痕迹里,混着半枚秦式箭镞。”
月光下,那枚三棱箭镞泛着幽蓝,正是大秦工造营特有的“寒铁淬毒”制式。
蒙恬俯身拾起箭镞,指腹划过箭脊的刻痕——“咸阳,廿七”,这是始皇帝二十七年的批次,早该随蒙恬的旧部埋在北境的雪地里。
他突然攥紧箭镞,掌心渗出血珠:“左贤王的骑阵里...混了秦军的旧甲。”
扶苏的太阳穴突突一跳,眼前浮现出沙盘投影——五千轻骑冲过山坳的瞬间,两侧山梁上伏兵尽起,匈奴的狼头旗与秦军的玄鸟旗交错翻卷。
他的呼吸骤然急促,指尖掐进掌心:“将军,这是诱敌!
他们要引我们离开粮仓!“
蒙恬的战马刚扬起前蹄,闻言猛地刹住,马颈的鬃毛扫过扶苏的脸。
老将军转身时,甲叶摩擦的声响里带着锐风:“周铁,带二十骑绕后探路!
其余人,跟我回粮仓!“
粮仓的木门被撞开时,韩越正缩在粮囤后发抖。
他的舌头被割成两截,血沫顺着下巴滴在地上,将陈米染成暗红。
翠娘蹲在他面前,手指蘸着血在地上一笔一划临摹他的口型——“沙...毒...埋...水...渠...”
“水渠?”扶苏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他记得三日前巡查时,粮仓后方有条废弃的暗渠,原是用来引山泉水的,后来被泥沙淤塞。
他抓起火把冲出去,靴底碾碎了满地的陈米,“翠娘,带二十个会辨草药的女兵跟来!”
暗渠的入口结着蛛网,扶苏用刀挑开时,蛛丝粘在脸上,痒得他皱眉。
火把的光扫过渠壁,他突然顿住——墙根下整整齐齐码着陶瓮,封口的泥印上模模糊糊能看出“狼毒”二字。
“这是狼毒草汁!”翠娘的声音发颤,她揭开一个瓮盖,腐草的腥气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,“若掺进军用水井...三日后,所有喝了水的人都会七窍流血而死。”
扶苏的手重重砸在渠壁上,石屑簌簌落下。
他转身时,正看见蒙恬带着亲卫冲进院子,甲叶上还沾着夜露。“封锁所有水井!”他扯下外袍系在腰间,“把这些瓮都搬出去,埋到十里外的荒滩!”
“公子!”
老卒李黑虎扛着锄头从人群里挤出来,他的破布衫上还沾着粥渍——方才他刚喝完扶苏分的稠粥。“咱北境的汉子,能让公子一个人挖渠?”他把锄头往地上一杵,“老黑虎活了四十年,就没见过替兵卒尝毒水的储君!”
响应声像滚雷般炸响。
伙房的厨子扔了菜刀,马厩的马夫甩了马刷,连守夜的门卒都卸下佩刀,抄起铁锹往暗渠跑。
火把连成一条火龙,照得粮仓后的荒地亮如白昼。
“报——匈奴轻骑到了!”
巡骑的喊杀声穿透火光。
扶苏擦了把脸上的汗,望着远处腾起的尘烟,突然笑了:“蒙将军,可记得我昨日推演的‘水毒箭’?”
蒙恬的弩车已经列阵。
他抚过弩机上的青铜云纹,这是他祖父蒙骜传下的“破阵弩”,此刻在月光下泛着冷光:“公子要引他们到水渠口?”
“正是。”扶苏指向暗渠的排水口,那里堆着方才挖出的狼毒瓮。
他抽出佩剑,剑锋挑开系着水闸的麻绳:“开闸!”
水流如狂龙般冲出暗